强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有小说、散文、诗歌等作品散见于《十月》《中国作家》《飞天》《星星》等刊物,部分作品被《小说月报》《北京文学·中篇小说选刊》《长江文艺·好小说》等转载,出版有小说集《岭上一号》《石燕》,长篇小说《养羞人》《吃鲸鱼的骡子》,散文集《访古记》。曾获中国新闻奖、重庆文学奖、红岩文学奖等奖项。 吹参差而入道德兮,故永御而可贵。 ——(西汉)王褒 小行星躺在上
方格子,作品在《收获》《人民文学》《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等杂志发表转载,并多次入选各种年度选本和年度排行榜。出版中短篇小说集《锦衣玉食的生活》《冥冥花正开》等,长篇非虚构《留守女人》《一百年的暗与光》等。获《小说选刊》全国短篇小说奖,浙江省“五个一”工程奖等奖项。 1 丁莉莉十二岁这年秋天,她爸爸丁金南突然昏迷,查不出病因,医生说不能累着。镇子里都在传丁金南“马上风”,
南泽仁,藏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见《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散文》《民族文学》等报刊,著有作品集《遥远的麦子》《远山牧场》《火塘书简》等。曾获百花文学奖散文奖、冰心散文奖、孙犁散文奖、华语青年散文奖等奖项。作品入选全国多省市中、高考语文模拟试卷。 七只绵羊踏着脆亮的蹄音经过木桥,依次站在磨坊沟边上小口地喝饮清水。其中两只绵羊突然抬头朝河水的流向发出了咩咩的叫声,其他绵羊也跟着抬头朝那个
陶丽群,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在《人民文学》《十月》《当代》《中国作家》《青年文学》等刊发表,并多次入选各种选本和年度排行榜。曾获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百花文学奖,长江文艺双年奖,广西文艺铜鼓奖,《民族文学》《北京文学》《安徽文学》《广西文学》年度优秀作品奖等奖项。现供职于百色学院。 腊月风吹细雨。不大,毛毛雨,线头般从铅灰色的空中飘忽下来,落在人脸皮上,那一点毛刺刺的冰凉让人微微一
钱幸,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在《收获》《十月》《江南》《万松浦》《北京文学》等杂志发表小说150余万字,并被《新华文摘》《中篇小说选刊》《小说月报》《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作品与争鸣》等多次转载;获“泰山文艺奖”、“澳门文学奖”等奖项;中短篇小说集《冷静期》入选2022年度“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出版长篇小说《危险辩护》。 尚德公司 跟奶奶在东直村长起来的董小叶,这年才12岁,像个毛坯
段玉芝,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在《长江文艺》《广州文艺》《湖南文学》《山东文学》《飞天》《红岩》《西湖》等期刊发表小说作品一百余万字。有作品被《作品与争鸣》等选刊选载。出版小说集《支点》等。曾获“泉城文艺奖”、“泰山文艺奖”等。现居济南,《当代小说》编辑。 1 我叫了凤仪一声,凤仪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你是……多喜说,妈,这是我姐姐……为了减少凤仪认出我的难度,也免得多喜尴尬,我赶紧自我介绍,婶
郭乔,本名王秀琴。鲁迅文学院第44届高研班学员。作品见于《民族文学》《清明》《飞天》《天津文学》《朔方》等刊。曾获朔方文学“新人奖”。 “坐在上面平稳吗?会不会像晕船一样晕机?”乡邻老贾羞涩地挠挠鼻头,感觉自己的问题有些愚蠢,肖大鹏却表扬了老贾,夸他问得地道。在又一次呷下一口茶水后,肖大鹏给出了答案:“很平稳,跟坐在家里的沙发上一样。别人坐飞机都晕机,我没有。空姐都特高特好看,看到她们也晕
将一面大野的歌声逐一清点 夜空冷蓝,月轮呼之欲出,流光铮亮,冰磨的刃在云烟间轻挑慢抹。这样的秋夜,人间该沉入彻底的寂冷才相配。该沉思的坠入心渊,该入梦的陷于意识游离的大野,失眠的人同时失去心智,失聪失明者开掘其他感官的潜力,在彻底的黑与彻底的静中获得洞察人心的力。 与人世清寂相对的,是昆虫世界掀起的一波波狂澜。夜清凉,昆虫可劲地唱,各种腔调混杂在一起,高声低调的,宛转憨直的,各样声线非
消失的镰刀 母亲将菜刀横握在手,黑铁刀刃泛着白光。她不是在削铅笔,而是向天地、梨树以及树上的鸟雀们,展示她金贵的菜刀以及娴熟的刀工。当然,并没有后来我们在电影里看到眼花缭乱的刀工场景,她只是将刀横在那里,瘦削的铅笔便开始缩进菜刀的阴影里,试探、犹疑、靠近,柔软的木屑纷纷掉落,石墨笔芯渐露真容。 小学二年级,我们的书写工具由石笔换成铅笔后,很少有人拥有削铅笔的专业小刀,即便有,也多是用铁
古城堡遗址 羌笛、号角、马蹄、驼铃、驿站,这些都隐匿在河西走廊苍茫的时空里。但是,留下来的东西还是很多,一座一座的古城、坞堡、烽燧、壕沟、堡垒。甚至,连瓮城、角墩、敌台、城垣都清清楚楚,历经千年巍然屹立。 我在高台大地上行走的时候,扑面而来的全是历史的沧桑感,戈壁滩、大风、枯草、枯竭的河床、古城堡,一时有些恍然,我是走进了哪个时空?是西塞牧猎的汉朝?是胡腾舞旋转的匈奴?是六洋坝彩陶的商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唐朝诗人李白的诗家喻户晓,连孩子们也能背得朗朗上口,说的是黄河浩瀚雄伟、一泻千里的气势。 探索黄河,我从青海玉树的黄河源头约古宗列曲开始。沿西宁、兰州、包头、壶口、三门峡、洛阳、运城、再到山东济南,至东营黄河入海口……这是一趟跨越时间、空间的河流田野调查。我在5464公里的行程中,见识黄河的清澈碧翠,更被其浊浪滚滚,如苍龙游走的形象所撼动,黄河以“雪原
1 我坐在下雨的秋天,坐在秋天的咖啡香里,在咖啡气味中又一遍读着《我与地坛》。以前讲到写作时,我最喜欢分享文中的第三段,是史铁生用四季、乐器等来描绘地坛,我喜欢顺畅的语言和用语言描绘出来的美好景色。再读,我却被第二段深深打动。最后一句话这样写:多少年来我头一次意识到,这园中不单是处处都有过我的车辙,有过我的车辙的地方也都有过母亲的脚印。大概是从前的我并不了解母亲的爱和伟大,从未品味到这一段中的
谈 话 写下一个字,擦去一个字 写下一行,擦去一行 写下一首,擦去一首 到最后,甚至恍惚了 我到底是一块无力的橡皮,还是 一堆无用的橡皮屑 乌木和鱼鳞松,始终沉静 似乎来自深山的植物,天然带有神性 在成为一台钢琴的黑白键之前,它们自身 一定有低低的欢喜 鸟兽制造的乐曲,它一定在内心模仿了很久 不然,当我的女儿搭上手指 那些自然界中的声音,那么容易就 流淌出来了 现在,
绿 焰 麦田因饱满而封闭 气息旋转成涡流 卷曲的笔锋使天空一再逼近 丝柏树点燃绿色火焰 去往天空里打开一扇窗 一定是那双眼,渴望过平凡的烟火 才退居到画外 寻觅真实的、安心的 怎样才能把炽烈的意念揉碎 在某一个星夜 幻化成委婉抵达的冷静和 ——蓝 墨葡萄图 源自长天的雪水盛在盂中 夜色如宣纸,那么空茫 世事简约为一滴墨,漫散、洇开 月光避让藤蔓 吸足了浓淡相宜的
凝 视 草丛里的岩羊头骨 煞白、干净。巨大的 羊角仍然漂亮如刀锋 惊惧也许来自那两只 空空的大眼眶。我 一下子就陷进去了 空洞需要幻想 而凝视需要勇气 从来没有这么深邃的凝望 把我从一个深渊 直接推向 另一个深渊 我 们 事实上,可以交换的想法 非常有限。杏树、桃树、梨树 与野花,仅从开花的角度 谈论理想,很难把一首诗 写成你想象的样子。过滤想法 掩饰裂痕,都
蝶 变 夕光由玫瑰的熏粉转为琥珀酒的软黄 远山变得更远,近处花朵幽暗 潭水清幽映照着青灰的栏杆 天空中没有鸟雀飞过,没有声音 世界从未如此朴素、安宁、沉静而完整 渐生的皱纹、白发、斑点都告诉她 时光已被经历,并且用旧 “……还记得吗?你曾是蝴蝶,飞过花海” 夕光笼罩着一切。在微醺的醉意里 她卸下蝴蝶的翅翼,回到了茧蛹中 漫 游 开车出去,一个人漫无目的地上路 把高楼、长桥
悬泉汉简 经过悬泉时停车小憩 路边小贩 包花头巾说异域土话 卖锁阳、西瓜、葡萄干 时空错位 我们是于阗王使者团之一部分 补给之后 重又走进大漠深处 我们身后,是一千零七十四驿使 烟尘渐远 集市繁华 在敦煌 古琴高山流水 一人沾夜色做书 鸣沙山笔势连绵环绕 飞天放下琵琶研墨 水袖里有砂粒抖落 墨色夜晚 清茶一杯就酒 满纸龙蛇飞动 有人跳胡旋舞 一匹天马奔跑
在低处的山洼里 一朵蒲公英有着小小的忧伤 它还没完全调谢 种子就要急着学习飞翔 在冬日包裹的风声里 我有着一枚落叶的孤单 岁月还那么悠长 我却过早白了发 承诺下些什么 日子就会矮下一寸 就像路途中 我必须向一座座山低头 后遗症 中年之后 骨头里的一些疼开始加剧 最先是鬓角和头顶 在岁月的风雨中扯出几缕白发 连同深夜的呻吟 镜子中的容颜 都愈发长成父母的样子
我是来看望这片苹果树的 她们刚刚送走儿女,还不能适应 这突如其来的分离 多么盛大的婚礼,也安慰不了 一位母亲身体里的空缺 她们的疲惫、不舍,以及深深的担忧 我都知道 我也是一位母亲 也刚刚从秋天穿过 钟 声 声音来自一所村学 从教室涌出的孩子,踩着钟声 惊飞了白杨树上的麻雀 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女生 简陋的教室和斑驳的桌椅 像打在她梦想上的补丁 每天,她合上书本的时候
头顶,斑鸠在鸣叫 一只追着另一只 春天的事情正在发生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不久将会有新的一只或数只 从窝里飞出,跌跌撞撞 它们的孩子,还会飞回来吗 像小时候那样,扯开嗓子喊 妈妈,或爸爸 会的,我这样安慰 已独居六年的邻居夫妇 并答应,明年春天一起来树下看看 一 瞬 去雪中散步,起初雪指甲盖那么大 后来盐粒一样,细碎,又轻又白 伸开手掌,是水 仔细再看,什么也没有
赞美往事,犹如刀疤 偏爱春天,怀揣着倒吹寒 暗夜用尽时,光会延续新的一日 寒冬枯瘦,南风又把野草吹绿 这一生,做一个牢固的人 不被时间看穿 顺从阴影和沉默 把自己打磨成有毛边的纸片 很旧了,还能用淡墨画出颓墙 端坐在风中,听桃花一瓣一瓣 落入废弃的陶罐 桂 花 桂花太小了 只适合放在杏仁酪里做点缀 而散开竹匾,会纷飞一阵桂花雨 细小的事物怕它突然就长大 像扎着蝴蝶结
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 又好像不是 今天她们说了很多话 关于河流与水草 关于一大片凋谢的格桑花 可我从未参与交流 我沉默于远处一棵高大的杨树 它和我一样孤独而安静 九月是落叶飘零的季节 而河滩的草丛里 虫鸣嗡嗡作响 当我们从来路返回的时候 天色已晚 黑暗覆盖下的我们 已看不清各自的脸庞 秋天的山林 她看到了锈蚀的铁丝 环绕在一棵快要枯萎的树干上 她真的有点忧伤 仅
野鸭钻入水中,又探出头来 起跳,落在水面的木桩上 静立着,像是睥睨云影 又像是睡着了 它的安心收拢水面下的游鱼和虾米 此刻,我脑海中还在反复回放 医院东门口,人潮像流水一样 不断涌进,又流出 那些刷卡、排队、叫号的电子语音 正像一场疾病预制的湖水 将未卜的检查结果 和一颗不安的心 置于那根木桩上,悬着 前尘如雪 书架积满了灰尘 寻找的那本书 忘了时间站在何处 打开
如果没有人放起烟花 这一天也就这样过去了 仍旧是一个女人 要赶在日落前 赶在一盏灯亮起前 赶在土豆被淘洗前 如果没有遇见你 这一生也就这样 过去了 可一个女人究竟怎样 才能赶在 最长的黑夜来临前 一朵花把自己开败前 擦 灰尘一碰就飞起来 如同旧的、时间的碎屑 飞起来 接着是一圈一圈的灰泥 像是惊醒的、时间深处的皱纹 把脸的轮廓擦出来 把黑头发擦出来 就擦出
我把流水融进无边的暮色 濯洗夜晚过于清醒的部分 让阴影和高光散尽 消弭白天山脉尖锐的棱角 鹰一直婉拒我 它巨大肥厚的翅膀间 在深沉孤独的罅隙间 一次次向我展示它的深渊 并将我推向更黑的山峰 石 头 几块巨石垒成一座山 粗犷震撼 更多的石头堆在河流两岸 细小的圆滑的早就随水而去 将湿未湿的依然坐在原地 日夜听流水的吟唱 悄悄打磨内心的粗粝与不甘 麦 田 麦田静悄悄
就想一直这样 安静地坐在椅子里 不用做什么 也不用说什么 看阳光一点点变换位置 这是普通的一天 窗外的风来了又走 杯子里的茶 喝完再续 时间流逝的悄无声息 唯有脚边 这盆紫色酢浆草 已从去年开到了今年 看样子,它还会继续开下去 爱的箴言 路过黑白沟时 带回的一卷红桦皮 放在书桌上几日 再看时 它上面写满了关于爱的箴言 那些四季流转 那些风吹月落 那些阳光
母亲弯腰背负的庄稼 开始在半夜唤醒她俯首大地的身躯 从场院、从三伏天的沙梁上 一步步陷入身体的坑穴里 脖颈上的斑点 密集如失收多年的糜子 我亲眼看着手持麦芒的大夫 在她的脖颈上用针尖割下的粮食 我还央求他从母亲的腰间 取下寒冬和刀刃 割 麦 银光的镰刃 用干枯的麦秆捆扎希望 风吹醒了农人眼角的笑意 遗失的麦穗上还有刚滴下的汗水 一地的黄金被收拢回来 生命发出声响的地
青草已泛黄 远处,祁连雪山连绵起伏 近处,马在蹲膘羊在育肥 湖水泛起一圈波纹 像是一只看不见的鸟侧了侧身子 一行南归的大雁飞过天空 扔下一声声 离愁和别恨 一朵朵云停在了水中 连牦牛,也像是锈在了草丛 我独爱这默默无语的黄昏 大地希声 静待星光发芽,月亮开花 早 春 翅膀扇动,几朵梨花欲飞 ——枝条晃动 一个积水坑里,漂着几枚花瓣 风一吹,沉沉浮浮 地埂上,一只
她俯下身来 在一大堆西红柿里挑选一个落日 用小手指的指尖,缓缓地划出名字 我拾起一个落日 裂缝处流出的红色汁水 像一个伤口挨着另一个伤口 眷恋未尽 是片野树林,释放出 野草,间有鸟鸣,却未见过 隔着窗玻璃的一角占一把长椅 一个男孩在夕阳里,用手影 比拟一只起飞的雄鹰 夕阳微黄的光渐远 不在远,在心 深爱未尽 这一年,草木深深 深无指望 小黄菊,白杨树 白杨指天
不敢轻易赞美或评说事物 包括飞起的尘土 来自宏大的叙事,或是 弱小的废弃物 向我飞来的尘土 一一陈列在白纸上,让它们 拥有相同的重量 打开我的前半生 细数身体中的尘埃,都是深夜 疼出的一截月光,明晃晃地流淌 而我无法确切定夺 更多的尘土飞向我的后半生 终究会汇聚在一张纸上 成为另一种白 雨 点 胆怯地写下雨点二字 以为这样,雨点在落地之前 会放大我的胆怯和悲伤
有时候,我痴迷于 整日赶路后的一碗洋芋搅团 有时候,我渴望从寂静的田野舀出 青蛙叫声一勺 有时候,我喜欢 陪祖母坐在梧桐树下 她一边纳鞋垫儿 一边给我讲久远的故事,不觉间 日落山头,仿佛人间的幸福 也全部落在她手心里了 栾树下 傍晚,沿着东江路漫步 花雨纷繁 如同打开了秋天的信笺 一层青绿,一层鹅黄,一层红褐 瞬间占据了思绪留白处 我们身披落日余光 眼角慢慢涌出了
桃花好多年未开 三两瓣红晕夹在记忆的褶皱里 它用湖蓝色的尾翼拨开暮色 贫瘠的童年里射出一束探照灯光 我出生的院落,半段残垣支撑信念 春风依旧 像一个毫无破绽的谎言 它又一次飞远 沉落在黄昏的宽袍里 将夜和中年的我,落在人间 糜 滩 没有一个名字比这更充盈,更广袤 风吹八百里,谷浪起,谷浪落 我的亲人们 赶着羊群消失在夕阳斑驳处 行迈靡靡,赶了几百里路 归乡的父亲
叶子落干净,植物亮出刃 雪不落,悬挂着冬天 一片浑圆的荒寂 使我们隐入群山 不需要果实,不需要歌者 风横着吹越来越远的山 我们都从远古而来 我们拒绝言说路途艰难 雪不落,万物藏,人无言 站在巍峨的群山之巅 我们用发青的嘴唇相认 月亮的脚步 我是月亮的脚步 山中之物看我 我用梦缠他 月色和虫语响成一片 我用小调打开蓝色罂粟 月亮一走,我就走 我停下来,月亮就悬在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