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度屯有重阳节祭奠先人的习俗。在乡间两年,每到这一天,不,在这一天之前,我都会接到好几户人家的邀请,要我去他们家过节——他们祭奠先人,我去喝刚酿出的新酒。新酒祭先人——这一年的粮食、雨水和火变成新酒,二十三度或者五十度,在重阳节这一天洒在先人的坟前,最终辣的是我们的喉咙。 这一天是深情的,是醇厚的,也是悠长的。 二〇一九年农历九月初九——这个被称为重阳节或敬老节的节日“潜伏”在国庆长假最后一天
对我来说,小说就是无数个瞬间有机的累积或叠加之后的产物,黏合剂是作家的情感和价值观。而情感和价值观必须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必须流水一样自然流淌,如果生造,必属赝品。这些年来,我按照这样的“法则”来写作,根据自身的经验,根据生活的逻辑,如果只能走一步,绝对不要迈两步。人贵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只能走一步,非要迈两步,那不是写作,那是表演。这些年来,做人、写作我遵循三个字:不别扭。对了,这是不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就有了自己的房子。房子其实是我妈单位分配给我妈的,后来她老人家搬去和我哥哥住,御道街的房子就归我使用了。白天我在那儿写东西,有时也在“工作室”里过夜。那房子建于七十年代,时间并不长,可到了我手上却已经十分破败,主要还是因为质量问题。这是南京第一批由预制板搭建的房子,我和楼下的邻居就隔着一块三寸厚的水泥板。我在楼上灌热水瓶,溢出来的开水都会滴进他们家的菜碗里。邻居不止一次上楼来提意
弟弟跟着哥哥,赶着牛羊走向达里库牧场。 很快,弟弟便为他没有掏到小狼崽而懊悔,心想如果在牧场上掏到小狼崽,就可以发一笔财。前几天有人给他透露消息,小狼崽现在值钱,让他联络牧民掏小狼崽,大家一番忙碌却一无所获,最后都愤怒地瞪他。他不死心,觉得要想挣钱,要想去外面的大世界,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开这该死的牧场,不再天天跟在羊屁股后面转。几天后,有人又说现在的狼髀石很值钱,一个可以卖二十块钱,他又动心了。他
邮件1 你说得没有错,我的空间是好久没有更新了。 默默无闻式的孤独,与其说是作者必须承受的负担,倒不如说是写作本身的一部分,最后也成了作者的一部分,就像手掌的茧子,眼角的皱纹,斜阳下的影子。 不管怎么说,知道有你这样一位读者,我还是很宽慰。 邮件2 还是你写得好,我才一直跟的。只是好久没见你更新,忍不住问一下。 邮件3 谢谢你。谢谢你的存在。谢谢你让我知道你的存在。 邮件4 你太
一 读过书的人年纪大了,总惦记过上“半亩方塘一鉴开”的日子,我也不能免俗,退休后在老家固城县的县城买了一幢别墅,我尤其喜欢前后的院子,前面是假山水池,池中养了金鱼;后面是小菜园,种植时蔬,就用不着吃市场上的大棚菜了。我儿子反对我买别墅,说,老徐,除非您舍得雇用长工,否则您是自己给自己找事。我懂他的意思,我去过他家的别墅,他待的那个资本主义国家规矩多,夏天院子里草长高了罚款,冬天门前没铲雪,路人摔
一 这个故事是关于我父亲的,又不仅仅关乎他。某种意义上,当你讲述一个人,很难不涉及另外的人,比如他身边那些人:家人,最亲密的人。家庭是什么?我听过最好的答案如下:世上最为奇怪的机构,在人类发明中最为神秘,最富喜剧色彩,最具悲剧成分,最为充满悖论,最为矛盾,最为引人入胜,最令人为之辛酸……这是以色列作家奥兹说的,但更像是说给我听的。偶然读到这段文字时,我像一只被闪电击中的鸬鹚,身上全是漏洞,那些光
十五荡船归来,却不见阿妈。 住家艇上不过方寸,夜暗已从水上弥漫过来,塞满了舱内的空间。竹席还有余温,堆了几只织到一半的篓。桅杆底下的神龛未添香,耶稣爷同妈祖婆眼睩睩,齐齐望炉底早晨的一摊旧灰。船尾的油灯亮。十五手足并用,向那虚空捞了半晌,发愣,想来阿妈也不会同他捉迷藏。取了香,舔灯火燃着了,插到两尊白瓷像的跟前。礼仪以往都是阿妈做,他从来不识,匆匆拜几拜了事,就是纳头拜时,心里隐隐犯的也是六七岁
一 疆北电厂住宅区这一大片平房,建了有三十多年了。当初是小镇上最好的房子,如今被周围建起的高档小区比得灰头土脸的。上百户平房浩浩荡荡,长得一模一样,都是土黄色的墙,土红色的瓦,一趟四户,房子内部格局都一样,院落大小也一样。记得小时候玩到天黑,走错了一趟房,进了赵麻秆家,黑灯瞎火的,上炕就睡。别说孩子,大人都有走错的。据说有小两口一觉醒来,发现炕上有个男人宿醉未醒,扒拉起来一看,是同一个车间的工友
老伙计们一和我照面,都约好了似的打趣我:鬼佬,又去哪里闲逛照魂? 我鼻挺眼凹,头发鬈曲,这些从小玩到大的家伙一直说我长着一张南洋生番的脸。我呢,总笑着回应道,鬼佬我啊,忙里偷闲,今天看舞狮,明儿就去台城拍马拉松队员飞奔,乐呵着呢。 记忆是一座沉睡的屋子,这一声声“鬼佬”好像就是屋外响起的敲门声,“吱呀”一声,那些故人就静静站在我的面前,等待我去细细辨认——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她了。她对我来说,几
按照浙江省人民政府网站的介绍,浙江省地处中国东南沿海长江三角洲南翼,地跨北纬27°02′-31°11′ 。这个南北4°多一点的跨度,居中国地理纬度的中间位置。从地域文化的角度看,它处在江南和岭南之间。我注意到无论讨论传统的江南,还是现在的“新南方文学”,作为文化空间和行政区划的浙江处在“南与南”之间,无法完全被纳入进去。而就大的地理和文化地图而言,中国北方想象南方,江南和岭南,其文化差异,并不比南
一、“籍的自觉”与“派的复兴” 若使“文学新浙派”这一提法成立,首先似应解决“文学旧浙派”的问题。这里的逻辑是一目了然的:先有“旧浙派”,而后才有“新浙派”。那么问题来了:存在一个文学上的“旧浙派”吗?明清两代有浙派诗,却非新文学;现代文学里以地域名派者,有京派、海派、东北作家群,亦无“浙派”之名。袁枚曾在《随园诗话》谈起清代浙派诗的形成,云:“吾乡诗有浙派,好用替代字,盖始于宋人,而成于厉樊榭
此城曾以华洋杂居、租界林立著称。那是八十年前旧事。历史风暴荡涤过后,昔日种种一去不返,只余下些洋楼做时光注脚。这些侥幸存留者几经修缮,却掩不住扑鼻的老旧气息。步入其中便以为步入过往,这其实是个误会。譬喻老朽与少年,名虽同,实却迥异。沉醉其中,试图复辟,正如同老名媛恋爱,妄想品咂其曼妙少女时光,不过是自我催眠式的意淫,终归徒劳。 倘还有窥见一丝昔日真相之可能,怕须得大雨过后。 城区旧年常因雨淹,
之一 半空 我们起初以为是一朵云,走近几步发现果真如我们暗自揣测的那样是一个人。他停在半空,缩着脖子正在思考什么,而后佝偻身子迈起步来,脚下仿佛是平整的地面,但无论东南西北哪个方向走几步就折回来,好像身处一座囚笼中。这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下午,并没有发生电闪雷鸣的先兆或者其他奇异事件,我们只是在半空看到了一个人,随即我们也就接受了他在半空中存在的现实。迟些时候,他终于停止了已经让人麻木的踱步,不知
唐菘的《大雨淹没城市》将个人情感之流变与一座城市的变迁并置于前景,有一瞬让我想到张爱玲的《倾城之恋》,但终究不是,毕竟没到“要成全她,一个大都市倾覆了”这般田地,不过是那时的雨、眼前的雨,一次次淹没“曾以华洋杂居,租界林立著称”的津城。严格说来,也算不得“淹没”,不过是最深处没至大腿根的积水,让道路瘫痪,让汽车熄火,让通勤变踏浪,让大都市撞见了海,“陌生得不可思议”;水患登堂入室则是另一番奇景:湿
背 景 作为互联网催生文艺类型的重要代表,中国网络文学已走过20余年。2023年,中国网络文学海外市场营收规模43.5亿元。在全球文化交流日益频繁密切的当下,“网文出海”成为中国文化“走出去”的亮丽名片。中国网文、日本动漫、韩国电视剧、美国好莱坞电影被学者们并称为“四大文化产业奇迹”……中国网文为何会受到海外读者喜爱?中国网文具有哪些特质?网文出海的未来趋势将会如何?本期“非常观察”栏目特邀《人
踏上这块土地的第一天起,盘旋脑海的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何时离开。转眼二十余年过去了,那长长的狮城故事依然只有开头,没有结尾…… ——题记 一、随夫下南洋 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冬天,古城的天空压根儿就没见过太阳,阴沉沉的天幕随时要塌下来似的。我蜷缩在自己的小窝里,打开电暖气,希望觅得一丝温暖。 但还是冷,阴冷,冷到心里,冷到骨头里。 “妈妈,你抱着我就不冷了。”年仅六岁的
一 少年意气洋洋的时候,谁会不喜欢《庄子》首篇《逍遥游》呢?那“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的鲲化之鹏,那“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的上古大椿,那自认爝火而把天下让给日月般许由的帝尧,甚至奔腾的野马尘埃和闪现文中的大葫芦,都开阔自如到让人心动不已。 我最喜欢的,是其中两段。一是肩吾向连叔描述的神人:“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为什么读《白鲸记》?因为我们很多人可能许久没读这样子的小说了,而且,我们应该也不再这样子写小说了,但那样恢宏的景观仍应该深深记得,让我们不会变得琐碎、斤斤计较,并屡屡相互憎恶。 其 一 《白鲸记》写于一八五一年,书写者是美国人梅尔维尔,地点不重要就说是美国东北角的最早移民地新英格兰十三州,人是才刚乘坐五月花号到来没太久的英国清教徒,也就是说,新天地住的其实是老欧洲人而非真正的原住民,融合着也相
我在另一篇小说中写道,“这是个旅行的时代,人们到异国他乡住Airbnb,有点像坐飞机去陌生人家串门。爱旅行的人,是否怀疑生活无谓而做短暂逃避?至少,我是这样的人。” Airbnb 的全称:Air Bed & Breakfast。直译:空中食宿。有空房的屋主把自己的房子挂在网上,旅人直接在网上下单。最初却是两位设计师付不起房租,于是在客厅放了三张床垫加上早餐供应,收费每晚八十美元。译成中文